:“皇天厚土为证,我陈老汉要是贪了你家的钱财,只要一出这门,就遭天打雷劈。”言罢,连替牛治病的钱也不拿,愤愤的回了村。却不曾想,他后脚才跨过门槛,县里的差役前脚就跟进门来,说是陈老汉因为私怨,竟将邻县那户人家的三头耕牛毒死。陈老汉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押到县里,人证物证面前,老汉百口莫辩,就被严刑拷打,定罪扔进牢里。依当时的汉律,可交钱替罪,如家里能拿出三十斤黄金,便可免了陈老汉的罪。陈老汉在本村的日子虽过得舒服,但家里并无余财。他平日行医,病人多是穷苦人,有钱便收,无钱便罢,偶尔有些多余出来的钱帛,又被他拿去散济贫户。所以现今有急,竟拿不出手来。乡里人感激他,便凑钱相帮,但穷乡僻壤的劳苦百姓,又哪有那许多的钱。眼看父亲偌大一把年纪,身负鞭伤,又被关在牢里日日受苦,花蕾便求人上长安找兄长;偏花梗陪同霍去病朝夕宿在未央宫,一介乡民,哪里见得着他。陈老汉在牢里关了几天,背上的鞭伤化脓出血,再加上他忧愤满怀,便转成重症,气息奄奄,朝不保夕。花蕾在家和母亲痛哭一场,对母亲道:“从前文帝时代,有个叫缇萦的女子,她的父亲犯法当斩去手足,她就跟随囚车去往长安,上书给文帝,甘愿没身为奴,好替父赎罪。文帝为之感动,不但赦免了她父亲的罪,还在那一年废除了肉刑。现在,女儿愿效仿缇萦,不求恩泽天下,但求救出父亲,与母携老,颐养天年。”花蕾的母亲王大娘只是乡里民妇,早被飞来横祸吓得六神无主,除了哭,根本就拿不出主张,便由着花蕾去了。花蕾在卖身为奴前,委托乡亲照顾母亲,并留下书信与花梗,但盼兄长早日来救她。这原是个不错的主意,然在花蕾买身为官婢那日,县里的一个差役(他曾被陈老汉救过)冒死来通风报信,说这一切都只是一个阴谋。原来,那个看中花蕾的恶徒乃是长安城内赫赫有名的恶霸——昭平君。昭平君的母亲是刘彻的亲妹妹隆虑长公主,因只有这个儿子,所以隆虑长公主对他是宠爱非常,又仗着当今皇帝是其亲舅舅,于是便飞扬跋扈,为非作歹——满长安的百姓,没有不怕他厌他恨他的。不久前,他无意中来浣溪村郊游,被歌声吸引;那日见乡民凶悍,强抢不得,后改来求婚,又是不成,便发狠使出这个毒计。今花蕾卖身为奴,正中他下怀。乡民知道这个详情后,义愤填膺,又有几人仗义上长安来找花梗,要他趁妹妹尚未被转交给昭平君之前搭救她。这几个人运气很好,他们正赶上花梗从宫里出来。待花梗明白一切时,他忧心如焚,费尽心机的奔忙,听说为此还得罪了骠骑将军。至于下文,乡亲们就不知道了。他们回到乡里,陈老汉已被放出来,就在家调养;后来又听说花梗战死沙场,就更不知花蕾究竟飘落谁家了。只可怜陈老汉两口子,先失女儿,后死儿子,老汉是病上加病,像是没几天活头,直把王大娘的眼睛都快哭瞎了。这翻讲叙,直听得霍去病脸色青了紫,紫了白,那藏于袖中的手,忍不住微微的抖。他心里着急,又气,又忧,回想起出征前花梗的反常情形和自己的不体恤,他心里真是悔恨万端;再一想到花蕾以柔弱之躯,还不知在哪里受苦,他更是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——到这时,他才发现,他已经是很在乎花蕾了。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激动情绪,要村民带他去拜见陈老汉。陈老汉躺在矮床上,王大娘正在给他擦拭身子。在老汉如皮包骨般干瘦的躯体上,暗红色的鞭痕纵横交错,触目惊心。老汉完全被击垮了,看到骠骑将军的脸,眼珠子也不晓得动一动。看那神色,确实与大去之日不远了。霍去病揪心不已,忙坐到矮床边,半是宽慰,半是发誓,道:“老爹,你放心养病,花蕾绝对没事。花梗的妹妹,便是我霍去病的妹妹。不用多久,我准带她回来看你。”闻听此语,陈老汉混浊的眼珠子转了一下,眼泪缓缓流下来。他的目光定在霍去病的脸上,他颤悠悠的手,努力抓住霍去病的衣袖,费力的挤出几个字来:“公子,蕾儿无知,不知世事奸恶;身子又弱,受不得打骂,求公子一定要找到她——”一语未了,老汉伤心至极,晕厥过去。于是,窄窄小小的农舍里哭的哭,忙的忙。霍去病插不上手,便退出来。他忽然记起曹襄在礼品里备有人参鹿茸一类滋补品,忙命马夫交与王大娘煎熬,给陈老汉灌下。待陈老汉再度醒来时,霍去病便进去告辞,他再次保证,他一定将花蕾找到,将她完好无损的送回来。此时的陈老汉已头脑清醒,识得来人是骠骑将军。想到骠骑将军亦是皇帝眼前的红人,他说要帮忙,便不怕那昭平君来捣乱,花蕾自然有救。如此一想,心便宽了一半,病也减了几分。他挣扎着想起来拜谢霍去病,霍去病忙搀住,又宽慰几句,才辞别而去。村民们将骠骑将军送至村口,才一眨眼间,那马车就没了踪影,只留下一道扬起的尘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