侍女连连应声,傅骊君又看了眼母亲那双沾满了湿泥的鞋,摇了摇头便退了出去。她刚一出门,绿滢便迎了上来,问道:“夫人如何了?”“看着还好,应是无大碍。”傅骊君说。绿滢笑了:“我就知道,夫人定然吉人自有天相。”她说着,又对傅骊君道:“姑娘也越来越有夫人的风范了。从前姑娘只知玩闹,今夜姑娘一言一行,倒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当家主母了。”“呸,”傅骊君忙打断了她的话,“谁要当这样的当家主母了!”她说着,心中烦闷,只大步向自己的小院走去,口中说道:“我累了,要歇歇,你也自去歇着吧!”不知为何,她心中竟躁郁不安起来,只兀自向前走去。回了房,她便躺下,可一闭眼,却总是能想起那双沾满了泥土的绣花鞋。一夜倏忽而过,她竟辗转反侧了一夜,丝毫没睡着。“安神药真没用。”天亮了,傅骊君起了床,如往常一般梳洗了一番,便用了早饭。绿滢也忙了大半夜,没睡够,大清早的困意未消,只在饭桌边打盹。傅骊君见她如此,便劝道:“你回去歇着吧,累成这样,别生病了。这边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服侍,你且歇着吧。”绿滢懵懵地点了点头,刚要走却又忽然想起一事,忙折回来对傅骊君道:“姑娘可别忘了读书写字做女红,夫人要检查的,可不能再贪玩了。”“放心吧,”傅骊君说,“不会连累你的。”绿滢听了,这才安心离去。傅骊君见绿滢走了,正要继续用早饭,可她看着面前的早点,不知怎的,却忽然想起昨夜的噩梦来。梦里,那个声音似乎在喊饿?想及此处,傅骊君竟有些怅然。但下一刻,她便拿出了手帕,小心地裹住了几个糯米糕。“姑娘?”一旁的侍女全然不知她为何如此。“管住口舌,莫要多生是非。”傅骊君只说了这一句,便抓着那一手帕的糕点,出门去了。身后的侍女面面相觑,谁也不敢多说什么。在这府里,除了何夫人,最能管住他们的便是傅骊君了。傅骊君虽然还有些小孩子脾气,可那行事作风,分明是随了何夫人。她若认真起来,只怕比何夫人还要厉害。这边,傅骊君拿了糕点,直奔后园。她穿过竹林,走到了那题写着“玉女峰”的假山前。山石上,还隐约可见一些血迹,正是她昨日留下的。傅骊君叹了口气,摸了摸自己的额角,便又俯下身去,将那手帕里的糕点平平整整地铺在了石头上。“都怪娘,说什么风水不好,害我胡思乱想,还做了噩梦。”她想。
“还好没人瞧见,”她看了看左右,“若是让人知道了,只怕要笑话我。”想着,她拍了拍那石头,转身便走。可走了没两步,她又撤了回来,仔细地盯着假山侧边的一块石头——怎么石头上,又摞上了几块石头呢?竟像是……想要压住什么。 玉女有悔(七)“那日,傅骊君试着推开那石头,却失败了。石头太重,以她一人之力,根本推不开。她也不敢让人知道自己又来了那后园,只得匆匆离去。好在,当日何夫人便醒了。接下来的几天,府里风平浪静,再也没什么奇怪的事。”女子说着,给崔灵仪斟了酒。崔灵仪拿起酒杯,抿了一口。“这酒不错,”她说着,又问,“然后呢?”“然后,”女子看向了门外寂寥无人的官道,“这世上,哪有那么多风平浪静的时候呢?在一切逐渐回归正轨之时,傅骊君却还在持续地做着一个梦。一个诡异……却并不可怕的梦。”“多谢。”那夜,在她送了几个糯米糕之后,她又梦到了那被翠竹环绕着的假山。层层竹叶间,萦绕着薄薄的一层雾。她隐约看见了一个白衣女子,身材纤细,长发飘飘。可惜天黑了,她看不清她的面容。“你是何人?”梦里,傅骊君很是大胆。“为何是你?”可那女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,只是重复着,“怎会是你!”然后,这个梦便醒了。一连几日,傅骊君都在做同一个梦。她不知那女子究竟在问什么,自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。她想,或许那地方的风水真有些问题?但很快,傅骊君便打消了这念头。若真是风水有问题,她家早就出事了。这可是祖宅,祖祖辈辈安安生生地过了这么久,能有什么问题?或许,那个噩梦也仅仅是因她胡思乱想而起?或许,母亲绣花鞋上的污泥,也是白天去后园看她时沾上的?而那些堆上来的石头,也只是因她摔伤了头,记错了?或许那些石头本就在那,只是她没有注意呢?她如此想着,记忆里的事仿佛也没有那么怪诞了,一切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。渐渐的,她连这个梦也不再做了。她的生活恢复如初,每日只是看书写字绣花,偶尔在园子里逛逛玩玩——自她摔伤后,母亲将她看得越发紧了。无论她走到哪里,都有一群人跟着,她想疯玩一回,都难上加难。有时,傅骊君竟会羡慕那些不相熟的弟弟妹妹。他们看起来,好像要比自己轻松许多。不过,傅骊君是理解母亲的。母亲只有自己一个女儿,自然要紧张些。那些弟弟妹妹虽然也会唤母亲一声“娘”,可终究不是亲生的。母亲是要强的,她不甘心自己的孩子被别人比下去,便免不了时时督促傅骊君。她自觉对傅骊君的要求不算高: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,也得略通一二。当然,最重要的是管家之能、御下之术。好在,傅骊君总能将这一切做得很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