住持师太满脸怒色,她连忙帮方棠把衣服整理好,又回头看向姚初九,可她还没开口说话,姚初九自己便先开了口了。“你放心,方姑娘,”她说,“不用你赶我,我自己会走。只是我不能走得不明不白,既然你给我安了这罪名,我自然要顶上。那夜没做的事,我如今,也算是将就着补上了。”“成慈,”师太听不得这些话,连忙指着她骂道,“我早知你是个不安分的,先前便如同狭斜妓女一般在庵门外揽客,本以为你已知错,却不想你屡教不改!今日,竟胆大妄为至此!这平隐庵,再也容不得你了!”姚初九却只当没听见师太的话,她只是站起身来,望着方棠,接着说道:“方棠,我没想到,你会给我安上这个罪名。你若是后悔那夜之事,可以同我直说,我会自己离开,你又何必闹这么一出?你是怕我赖着你、不走么?”姚初九说着,又想向方棠走去,却被住持师太一挡,拦住了去路。她只得站住了脚步,隔着师太,对方棠道:“你说得没错,你真的很自私、很恶毒。方棠,我问你,我可是自愿来到你身边的么?不是!我是被你买来做替身的!如今、如今……”姚初九说到此处,也不愿再继续说下去了。“那就如此吧,方棠,”她说,“你我此生,不必再相见了。”她说着,当即解开僧衣,脱下僧帽,丢在地上,只留着内里的一声素衣长裙。她又看了方棠一眼,便毅然地转身走了。师太看着姚初九的背影,摇了摇头,又回头安抚了方棠一番,这才叫来了些小尼姑。“传话下去,”她说,“从今日起,成慈,俗名姚初九者,不得再踏入平隐庵一步!”平隐庵外,姚初九踩着长阶,一步一步地走了下来。如今正值秋冬之交,山上的风吹得她脸疼,这也让她一滴泪水都不敢落下。也是在此时,她才意识到,虽然来到平隐庵后,她曾无数次地想着,她若是没有来到这里会过着怎样的生活,却从未想过,她离开这里后,会过上怎样的生活。是的,她竟从未想过离开,而今,她却离开了。从这深山上走下来,姚初九一时有些迷茫,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。回家么?回吧,她如今似乎也没有可去之处了。于是,她犹豫了一下,终于还是向宿州城的方向走去。方棠、方棠……她走在路上,心里却还在想着她。她说不清自己心中如今到底是怎样的感受,她只是忍不住想着她。天黑之前,她终于走进了宿州城。街上寂寥无人,只有几个货郎在路边蹲着,有一搭没一搭地叫卖着。姚初九心中奇怪,往日的宿州城并非如此。于是,她走上前去,问道:“怎么街上没有人的?”“最近有人造反,要打仗了,你不知道?”货郎有些不耐烦,又将她打量了一遍,“你这姑娘的打扮好生奇怪。”姚初九没有回答他,她的目光被货摊上的东西吸引了,那是一摊糕点糖果,摆放的整整齐齐。她忽然又想起了方棠来,想起了初次见面,她给她摆了一桌的糕点。而她当时只吃了一块,便执拗地不肯再吃,还说要给她回礼……可是到最后,她也没有回这个礼。罢了,还是要将这礼补上,断个干净。姚初九想着,刚想问个价,却很快便意识到——她没有钱。她如今,身无分文。
“饿了么?”货郎看她如此,无奈叹了口气,又起身给她包了一块糯米糕,“反正也没人买,给你一块。”姚初九接过那糯米糕,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,道了一句多谢。她碰着这糕点转过身去,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走着,可没走两步,她忽然忍不住,落下泪来。“为什么,”她想,“方棠,为什么?”她失魂落魄地挪着脚步,手里的糕点却一口也没吃。当她终于挪回家门口时,看着门中忙碌的人影时,她又是一愣——那完全是一个陌生人。“请问这里之前住的那户人家呢?姓姚的人家?”姚初九忙问。屋里的人一边忙着,一边回答道:“早搬走了。一年多前,就搬走了。”“搬走?为什么搬走?”姚初九连忙追问着。屋里的人回答道:“听说是有一个大人物给了他们一大笔钱,让他们搬离宿州城。他们就把房子卖了,然后搬走了。至于搬去哪里,就没有人知道了。”这人说着,终于抬眼看了看姚初九,又问:“你是来寻亲的,还是来讨饭的?怎么穿成这样?”是……方家么?姚初九心中酸涩,只低下头来,道:“只是路过。”她说着,背过身去,一步一步远离了她曾经的家。寒风吹着,她却浑然不觉,直到她走出这条小巷,立在十字路口却不知该去向何处时,她才终于恍惚地抬起头来,看向了天上的月亮。“为何?”她问着。“为何!”她吼叫着。为何方家要让她的家人搬离此地?为何爹娘真的丢下她不管了?为何方棠忽然间变了一个人?为何!可是没有人能回答她。不、不……或许,还是有人能回答她的。姚初九想着,又看向了城门的方向。城门外,孤山上,平隐庵中,那个自私又恶毒的姑娘,可以回答她。“好吧,”姚初九想着,将那糯米糕揣进了怀里,“我一定要问个明白。”